咸鱼一只

从不存稿

【8:00】见鬼


新的一年,希望大家平安喜乐,无病无灾。


01


雨停之后,桦城市刑侦局的天台上飞来几只灰色的鸽子。积攒在屋檐砖缝里的脏水因为颤动被惊扰,蜿蜒着流淌到锈迹斑斑的门把手——然后濡湿了陆离的袖口。

这是这个城市最干净的时候。陆离靠在栏杆上看风景,对面大厦蒙尘了半个月的玻璃幕墙终于能映出刑侦局楼顶的警徽,各种颜色的雨伞从一楼大门鱼贯而出,像一颗颗断了线的彩色珠子,沿着狭长的街道越滚越远。

 陆离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,火石似乎受了潮,试了几次都没能打着火。

“老天爷都不想让你抽烟。”身后传来池震的声音,陆离身边的鸽子扑扇着翅膀纷纷飞远。

 陆离叼着烟,“借个火。”

池震无奈地耸耸肩,打了一个不甚清脆的响指,食指间燃起了一簇跳动的蓝色的火焰,他棱角分明却苍白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。“知道你想来陪我,可也别太着急呀,我倒是有耐心再等你个八十年。”

陆离的嘴角不自觉地朝上弯,“那你就好好等我吧。”

池震学着陆离的样子往栏杆上靠,却意外穿过了栏杆坠到楼下,过了几秒他又飘回到陆离身边假装无事发生过。“不能抽烟不能喝酒就算了,怎么连摆姿势装酷都不行?做鬼真没意思。”

“那就早点去投胎。”

香烟已经烧了大半,越靠近烟蒂味道越苦,陆离把香烟按灭水坑里,然后扔进角落的垃圾桶。

“舍不得你啊。”

他听见池震说。


2


池震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,所以对于自己被捅死之后变成鬼这件事,花了30秒也就欣然接受了。前一世有放不下的人,当然不能安心地走。

至于怎么变成鬼的,池震确实想不起来。他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姑娘端着只剩半碗的汤,笑眯眯地问他味道怎么样。他出于礼貌地点点头,姑娘却撅着嘴说:“男人都是骗人的,你明明记不得味道了。”

“女人明明知道答案不还是要问?”池震看到保温桶上写着一个“孟”字,“你该不会是孟婆吧?”

“算你是个聪明人。我劝你赶紧去吧,别让陆离等太久。”姑娘娇嗔一笑,抱着自己的保温桶消失了。

 池震环顾四周,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他在白雾里走了好久,隐约看到前方有个人影。

看起来好像是陆离。池震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招呼,怕把陆离吓着。

“嘿,看得见我吗?”他故作轻松地问。

陆离没有回应,乌黑的瞳仁在一瞬间紧缩成一个圆点,没有血色的手指攥紧了那张池震的黑白照片。

 过了很久,池震才听到他说能,声音似乎打着颤。池震快步迎上前,陆离向他张开了怀抱。

 印象中重逢的拥抱没有真实发生。池震穿过了陆离来到了天台的另一边,陆离抱住了天台上呼啸而过的风。


3


起初池震自信地以为阴阳两隔不算什么,做鬼也能陪着陆离一起出现场、一起办案子,和活着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。

除了某些时刻会有点扎心。

比如上个礼拜的抓捕行动,他明明挡在了陆离之前,嫌犯的那把刀还是割伤了陆离的手臂。

比如昨晚陆离的被子快要掉下床,他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捡起来,只能看着陆离紧紧缩成一团。

比如刚刚他摸了摸陆离的脸,陆离却突然打了个寒战,然后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可能是感冒了。

 池震终于肯承认,自己死了,死透了,就像陆离烟灰缸下压着的那张尸检报告上写的一样。他的肉身早已化成了一抔灰,装在安息宫一角积满灰的白瓷罐子里。

池震看着不只一个人来安慰陆离,就算一个人也要好好过下去。刚开始他还会笑着和陆离说自己变成鬼也能陪他一辈子,后来池震也不说了。

 人都是贪心的,刚开始以为只要能守在对方身边就心满意足,现在却不甘心只做一个旁观者。池震越来越觉得,继续留在这世上,除了感受到自己的无能,好像没有别的意义。

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

 这才第几年。


4


 所幸陆离手臂上的伤口不是很深,没几天就能结痂了。陆离开车出去查案子,池震像以前一样坐在副驾驶,他看到陆离在打右转向的时候牵动到了伤口,浅浅一层绷带逐渐透露出粉红色的痕迹。车速骤降,随后又在直行道上恢复了平稳。

池震手臂相同的位置传来钻心的疼,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离,问:“很疼吧。”

“还好。”

“在我面前你还逞强。”

车子到达桦城市中级人民法院,这幢大楼比十年前老旧了很多,外墙的墙皮已经斑驳,布满了爬山虎干枯后留下的小黑点。池震指着二楼西边的那扇窗户说:“那次开庭是我第一次见你。”

陆离看向窗外,“一转眼都过去这么久了。”

“你知道吗,今天是我们相识的第2785天,昨晚我刚数过。”

“大晚上你就在干这个?”

“除了数日历我还会数楼梯,数一晚上水龙头会滴多少滴水,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趴在你床边数数你的睫毛。” 

陆离笑了,“下次我睡觉之前帮你把电视机开着。”

“电视哪有你好看。”池震歪着身体去看陆离微红的脸。

车停稳之后陆离把后备箱里一箱箱案卷搬下车,一只手受伤之后显然有点不方便,抱案卷的动作略显笨拙。

 树荫下的池震看着陆离说:“要是我还活着就好了。” 

 “别想这些了。”

“恩。”池震笑笑,跟着陆离一起往前走。


5


 这段时间陆离的睡眠比过去好了很多,经常晚上八九点就犯困。陆离一直有失眠的毛病,但只要池震陪在他身边就能睡得很香,池震总算觉得自己还有点用,和生前一样能让陆离睡个好觉。

他会陪着陆离躺在床上,等陆离睡着之后,就坐在窗边等太阳升起来。

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,意境不错可惜无人共赏。池震在窗边晃荡着两条大长腿,突然看见一个人影进了隔壁邻居的门,竟然是孟婆。

“嘿!做贼呢?”池震喊。

那个人影瞬间僵住,气急败坏地回头,“上门服务懂不懂?你以为现在天庭的公务员很好当吗?”孟婆朝他翻了个白眼。

那户人家的老先生池震见过几面,看上去身体健硕,上个礼拜还说要请陆离参加下个月七十大寿的宴会。

“老先生去世了?”

“是啊,心梗,就一瞬间的事。其实我几个时辰之前来送过汤,但是老人家不肯喝。刚刚鬼差哥哥打电话给我说他又肯了,喊我来加班。”

“怎么肯的?”

“嗨呀,几个儿子围着他在讨论分家产的事,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。”

池震心情复杂地看向隔壁那户人家,果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

“快去送吧,别让老人家喝凉的。”

月亮又大又圆,人间却难有这样的圆满。几分钟之后,孟婆过来坐在他身边,“喝光了。鬼差哥哥把老头带走了。我辛辛苦苦熬的汤,从来都没有人夸好喝,哦,除了你。”

池震看了她一眼,问:“告诉我吧,为什么鬼差没把我带走?”

孟婆脸色微变转身想走,却被池震拦住了去路。她咬了咬牙,甩下一句话。

“有本事自己去问陆离啊。”


6


闹钟响了,陆离伸手拍掉继续缩进了被子。这还是池震第一次看到陆离赖床,他钻进陆离的被子,在他耳边说:“再不起床要迟到了,大局长。”

“过三分钟喊我。”陆离迷迷糊糊地叮嘱他。

“180,179,178……”池震乖巧地盘腿坐在旁边倒数计时,“3,2,1,起床啦!”

陆离眯着眼睛穿毛衣差点穿反,还好池震在旁边提醒他。“是不是很感谢我把你的失眠给治好了?”

陆离一边刷牙一边煎鸡蛋,抽空对着池震的方向点了点头。

“你这么喜欢我,怪不得我都舍不得去投胎。”

电动牙刷的嗡鸣声戛然而止,陆离睁开眼睛看他。

“怎么了?”池震问。

“没什么。”陆离低头漱口,用冷水洗了把脸。

鸡蛋在油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,油烟机呼啦啦地排风。池震突然开口,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?”

陆离没有回答,锅里的煎蛋传来淡淡的焦香味。

“鸡蛋熟了。”池震假装毫不在意,“不说就算了。”

早间新闻里播放着世界各国的最新动态,在外国主播流利的英语中,池震听到陆离说问:“厌烦了吗?”

“没有。”池震不假思索。

“烦了就告诉我,”陆离吃完煎蛋把白瓷盘放进洗碗机,“说不定我也会烦呢。”

池震脸色突变。


7


陆离在开会的时候睡着了。

钢笔毫无预兆地从手中滑落,沿着光滑的红木桌滚到了地上发出突兀的声响。他伏在桌上像是失去了意识,下属匆匆忙忙上前查看情况,会议室一片慌乱。陆离缓缓睁开眼,对其他人说自己只是有点累。

其他警员退回到各自的座位,陆离才看到了人群外的池震正满脸担忧地注释着他。他朝着池震笑了笑,整理桌上的文件继续开会。

那支钢笔滚进了茶水柜的最深处,除了池震再也无人发觉。

会议结束之后池震问陆离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,陆离说自己没事。

“你一定要去医院看医生。”

“我真的没事。”

“去医院。”

“有空再说。”

陆离的方向盘完全没有转弯的意思,池震黑着脸坐在副驾驶不说话。到家之后陆离直接去了浴室洗澡,池震躺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
这是他死之后第一次朝着陆离发火。

陆离洗完澡之后直接进了卧室睡觉,池震气得掀茶几但是茶几纹丝不动。他冲进陆离的房间想和他好好谈谈,却发现陆离已经睡着了。

池震只觉得心疼,他摸了摸陆离苍白的唇,然后轻轻躺在了陆离的身边。

余光看到有个人影从窗户外面往里面看,池震头皮发麻,只能起来赶人。

“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有这种癖好?”

“你奶奶都要管我叫奶奶,你居然叫我女孩子?”

孟婆把一个玉佩扔给了池震,“谢谢你夸我的汤好喝,我找鬼差哥哥要了个东西送你。”

“这是干嘛的?”池震问。

“鬼怪的阴气太重对活人不好,带着这个能压一压。”

“我是不是该离他远一点?”

“你还说女人,你不也是明明知道答案还要问吗?我要是告诉你了,鬼差哥哥会生气的。”孟婆乌青色的瞳仁在眼眶里来回打转。

池震舔了舔嘴唇,露出了惨兮兮的笑:“你告诉我,我不告诉你的鬼差哥哥,否则我就告诉别人你根本就尝不出味道这件事。”

孟婆瞪大了眼睛,“你怎么知道我尝不出味道?”

“你说不说?”池震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。

“地府里点着每个人的命烛,快要烧完的时候鬼差哥哥就会带着它去收主人的生魂。”

池震故作轻松,“这么说来我命不该绝?”

“你可是杀人的重犯,本来鬼差哥哥已经要带你去刀山火海里受苦了,陆离在庙里拜了三天三夜,把自己全部的功德都捐了,非要把你杀人的罪名扛下来。他还把自己命烛的另一头点了给你续命,虽然你肉身消亡了,但是命火还没熄,程序上不符合规定,我们只能放你回来。谁能想到你在十八层地狱里居然不肯回来,我们只能架着你给你灌汤喝,灌了一点你就全吐了……”孟婆小心翼翼地看着池震:“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尝不出味道的,你应该不记得喝汤的事情了呀。”

池震听得认真,良久之后说了一个字:“哦。”

他早该想到的,自己满手血腥哪里配得上眼前的平安喜乐,十恶不赦就该下地狱,自己不下当然有人要替自己下。那个人除了陆离还有谁呢?

池震抬头看着月亮,没有一天的月亮有今天这么圆满。他对孟婆说:“我知道只有人才分辨得出酸甜苦辣,就像只有月亮才有阴晴圆缺。变成鬼了,就不配再有这些非分之想。”

家门口的桂花开了,空气里应当有甜蜜的桂花香味,池震后悔生前没有多喝点甜酒酿。


8


陆离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,开车回去的路上一直犯困,要不是池震提醒,差点就撞到了右转弯的电动车。到家之后陆离直接倒在了沙发上,池震怎么都喊不醒他。

睡了半个小时就被冻醒,陆离起来到处找毛毯。池震指了指最高的柜子,告诉他毛毯在那里。

“你怎么比我还熟。”陆离笑笑,搬来凳子站上去拿毛毯。

池震看着陆离晃晃悠悠地把毛毯抱下来,开口道:“陆离,我腻了。”

“嗯?”

“当鬼和当人还是不一样的,这个世界我参与不了,现在的日子就像电影院里看电影,电影再好看也会腻的。昨天我认真想过了,我还是去投胎吧,说不定我们能下辈子见。”

池震双手插兜,站在玄关的鞋柜旁看着陆离。陆离铺毛毯铺到一半,僵硬地转身:“你前两天还说要留下来的。”

池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说狠话不是他的强项,说谎也不是,但他还是要说。

“我后悔了。”

“明天再说吧。”陆离低下头,揉了揉眼睛,“我先睡了。”

陆离钻进了毛毯,脸朝着沙发靠背一动不动。客厅里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,为池震自己的离开倒数计时。

早上七点,闹钟刚响了一声就被陆离按掉了。他坐起身,把毛毯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沙发一角,带着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。

“你应该有办法的吧,就是我昨晚说的让我投胎这件事。”池震没有跟进去,只是站在浴室外面等。

里面的陆离没有回答他。花洒被打开,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。十几分钟之后陆离从里面出来,他忘记把毛巾带进去了,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,穿着的塑料拖鞋在客厅留下一长串水印。池震看到陆离的眼眶还红着,眼睛下面有重重的黑眼圈。

“有。”陆离语气平淡,“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。”

池震看着陆离的眼睛,心脏一阵绞痛。他忍不住想告诉陆离其实他比谁都想留在这世上,留在陆离的身边,但是他张了张嘴,只说了“谢谢”两个字。憋在心里的那些话让他的肺腑涨得生疼,像是要炸裂开来,只能反复深呼吸才能故作镇定。

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少有的、很开心的日子,该谢谢你的人是我。这辈子遗憾太多,希望下辈子还能再见。”陆离说。

池震下意识地用手背挡住眼睛,才发现原来鬼是没有眼泪的。

“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过,你会发现我走了和留下是不会有太大差别的。快点把头发擦擦干,别感冒了。”


9


池震跪在地府的阎王殿前,小心翼翼地端着陆离的生烛,火红的烛泪从两端滑向中间,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上,皮肤上细细密密的水泡被冷却的蜡油封住。

“是不是很疼?”旁边的孟婆轻声问。

“很疼。”

“嗨呀,孟婆你还要和他说悄悄话,都给我安静点!”判官拍了拍桌前的惊堂木,“池震你不是想投胎吗?折腾了半天为什么还不肯吹蜡烛?”

池震抬头问,“我杀董令其这件事,凭什么陆离说算他头上你们就真的算在他头上?” 

“说给你听听也无妨,人世间好人越来越少恶人越来越多,地府的功德一直到不了指标,为这事地藏王挨了不少批评。难得有人肯捐出来,提点条件也是正常的。”判官捋着自己的胡子,笑嘻嘻地看着池震,“要是你也能拿出东西来换,我们一样欢迎。”

池震想了想,自己上辈子能称得上好事的也就跟着陆离干的那几件,后悔自己没早点当个好人。

“我这有什么能换的你尽管拿,反正我自己做的事只能我自己担着。”

判官朝着孟婆使了个颜色,“嘿,抢着受刑我还是第一次见,你们这样让地府也挺没面子的。这样吧,你先受着试试,试完保证你改主意。”

孟婆牵着池震手上的铐子带他下地狱,这是池震第一次见到真的刀山火海。脚下燃烧的火焰就像是要烧到他的睫毛,皮肤被烤得发烫。他下意识地往后退,手却被孟婆抓住,直接按在了面前烧红的刀尖上。皮肉传来焦糊味,疼得他没办法尖叫出声。

这种深入骨髓的痛让池震又回到了濒死的那一刻,他大口喘息,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角。 

“真正的刀山火海不是像刚刚那样扎你一下就完事了,你得在上面待上几百年。”孟婆捧着脸看他,他们又回到了阎王殿前。

“我想问个问题,”池震睁开眼,身上的麻布囚服被汗水浸透,他的声音因为嘶吼变得沙哑,“陆离是不是也试过?”

“当然,这是规矩。”孟婆说。

“然后他还是答应了。”

孟婆看着池震,很用力地点头。

“陆离这个人是真的傻,脑子有毛病。”

判官走到孟婆和池震的当中,有点不耐烦:“想好了没?本来你功德不够我们是不会理你的,但是最近地府太确人了,只要你肯受完刑留在地府里当鬼差的话我们可以给你这个机会。”

当鬼差的话,就再也没有机会和陆离解释为什么自己要走了。池震有点惋惜。

“后悔了吗,后悔还来得及。”孟婆问。

池震摇了摇头,“快点开始吧,还能早点结束。”

孟婆想,这个男人的脑子大概也有毛病。


10


百年后。奈何桥旁的野草长了一茬又一茬,活下来的依然只有火红色的曼珠沙华。

地狱里能听到太多人的哭声了,有的时候孟婆会以为是风声。她看了眼日历,想起来今天是池震受刑结束的日子。

踩在火海的双脚已经只剩下白骨,灼热的刀锋已经和池震的血肉融在了一起,每拔出一把刀都要花很大的力气。孟婆拔刀拔得手酸,喊来无常帮忙。那坨烂肉发不出声音,因为喉咙早已经撕裂。

孟婆把他用草席卷起来扔进了大锅里煮了一会,汤里传出肉香,引来不少鬼差的好奇。孟婆把人都赶走,伤口愈合的池震才撑着锅子的边沿露出了脑袋。

“太烫了。”池震说。

“能有火海里烫?”孟婆翻了个白眼,“赶紧起来,我还得换锅水重新熬汤,可不能让别人喝你的洗澡水。”

池震按照约定到地府报到,阎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:“小伙子还挺能忍的,现在知道要当个好人了吧?”

池震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:“重来一次我还是一样过。”

阎王被气的翻白眼,旁边的判官赶紧上来递茶水。

池震换上了鬼差的工作制服,地府还给他们配了新式的手铐,池震看着忘川河里自己的影子,发现这一身装备和桦城刑侦局的还挺像。

阎王叮嘱他,“刚刚发给你的工作规范要记得背啊,下礼拜考试。这两天跟着孟婆到处转转,适应适应环境。”

池震点点头。

孟婆让池震喊“师傅”,池震怎么都不肯,孟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,“本来还想带我徒弟去见个人的,还是算了吧。”

池震一愣,“谁?”

“陆离啊,还会有谁?”


11


忘川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传来阵阵涛声,这里也开满了彼岸花。花丛中陆离穿着那身熟悉的警服坐在地上,像座雕像一动不动,他的视线凝结在远方毫无意义的某个点。

陆离听见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,这个声音在他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,他分不清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现实。

“陆离。”

陆离突然被人一把抱住,力气大到像是要把自己按进他的身体里。

陆离觉得面前的人很眼熟,他揉了揉眼睛,过了好久我没认出来那是谁。

池震问,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
陆离像是喃喃自语:“我不能走,好像在等一个人,但是我已经忘记在等谁了…”

孟婆把池震拉到一边,告诉池震他刚开始受刑的没多久,陆离就因为意外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牺牲了。他到了地府,说什么都不肯喝孟婆汤,还挣脱了鬼差,一定要守在忘川边等你。但是这忘川里怨气太重,陆离在这里的百年已经耗尽了自己的精气。

“你还记得我吗?”池震蹲在陆离面前,握紧了陆离的手。

“我应该是记得的吧?”陆离揉了揉头发,“对不起,我想不起你的名字了。”

“那我再自我介绍一遍,我叫做池震,池是金鳞岂是池中物的池。”池震笑了。

“是不是我们的关系特别好?”

“对,我们关系特别特别好,没有人比我们好。”

“你是来带我走的吗?”

孟婆拿出了她的保温桶,热情地招呼他们先喝口水。

“喝吧陆离。”池震温柔得像是哄小孩吃药。

陆离端着碗,用指尖摸索着碗沿没有动,“我不想喝这个。”

“继续留在这里你会魂飞魄散的,走吧。”

“你走吗?”陆离抬起头。

“我走不了。”

“那我也不走,我要和你在一起。”


12


除夕夜,地府也迎来了年会。阎王专门的表扬了判官:“还是你的办法好这个月外逃的恶鬼抓获数同比上升了12%,今年转世指标肯定有保证。”

“谢谢领导,我一定再接再厉!”判官拿着奖状,红着脸偷偷看孟婆,孟婆一副假装没看到的样子。

“你为地府招引人才的思路也很新颖,不仅是池震留下来了,陆离也留下来为地府的收押工作贡献力量,这两个新鲜血液的加入一定能让我们地府更上新台阶!”阎王举杯,“来,我先干为敬!”

孟婆翻了个百眼,趁着他们不注意把杯子里的酒倒在地上。

旁边的池震不屑地举起杯盏和阎王碰了碰,陆离正正经经地敬了个礼。

酒过三巡,阎王和判官已经喝得称兄道弟,满地都是空的酒瓶子。池震拉着陆离到外面闲逛,地府冷清,过年也没人间的热闹。阴冷的空气里夹杂着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。

池震问陆离前世的事情想起来了多少,陆离摇了摇头。

“想不起来也没事,没发生什么大事。反正我们现在在一起了,把以后过好就可以。”

陆离突然开口问:“我们前世是什么样的人?”

“你是个厉害的警察,虽然我也是,但是你还是要比我厉害点。我们上辈子做人是搭档,现在做鬼了还是能一起当搭档。”池震十指紧扣住陆离的手,轻轻吻上了对方的无名指指节,“这次说什么都不分开了。我们的故事,我会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给你讲一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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